平鲤

诞(十九)

许嘉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觉了,他认定了是扶尔在和他作对,和他对着干,却又矛盾地会在无人的角落里,不受控制地想着他在哪?吃的好吗?睡得好吗?如果他一直没有去找他,那他会不会就再也不出现了……

这些问题要命地占领了许嘉的大脑,但他却始终不敢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狼的直觉告诉他,前面有圈套,而在这个受封仪式的紧要关头,他不能出任何一点的差错。

他必须要成为太子,只有这样他才能登上皇位,然后他才能获取莫得令,然后他才能知道望朔派里藏着的东西……藏着的东西……

许嘉的后脑勺钝钝的疼,他烦躁的闭上了眼睛,脸色不虞。

帮他穿衣的宫女被吓得手一哆嗦,腰带掉在了地上,明明许嘉还什么都没说,那宫女便已经被吓的边哭边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太子殿下赎罪!”

听到这哭声,许嘉更觉得心情郁闷,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心头慌慌的,抓不着的感觉让他感到焦灼,他低下头看了那个宫女一眼,满腔的怒火马上就要倾盆而出,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周顺插嘴道,“还不快下去!笨手笨脚的东西!还杵在这儿碍眼干嘛?”

那宫女低着头逃似的离开,周顺故意指着周围的奴婢指点道,“今天可是太子殿下的受封仪式,别在这儿没长眼的哭哭啼啼,手里的活都给我麻利点!说你呢!那红条摆歪了没看见呐?干嘛呢?都给我精神起来!”

转头,就对上了许嘉冷冰冰的目光,若是以前许嘉一定会若有所思地故意瞟他一眼,然后再咬着牙讽刺道,“哟,周大统帅今天可是好生威风啊。”

可是今天他只是这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没有了后续,用眼神示意张嬷嬷帮他穿搭等会儿大典上要用的服饰。

而周顺就被这一眼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多话。

 

奉天门两侧站满了文武大臣,日头当照,烈阳相贺。

御书房里,黄自狄弯下腰,在楚明皇耳边轻声提醒道,“皇上,准备准备该走了。”

楚明皇停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了头,问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今天,天气好吗?”

黄自狄,“回皇上,天气好着呢。等会儿您去了大典,还能再和太子殿下去御花园逛逛,想必那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呢。”

楚明皇笑了一下,很满意地拉着长腔道,“天气好,就好啊。”

 

天气好,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你也很开心呢?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封为王?

 

楚明皇颤颤巍巍地从一个暗格里掏出了一副画像,正是当初他给扶尔看的那一副,纸张泛黄,画里的人却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依旧那么岁月静好的展颜而笑,就好像是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场噩梦,如果有一天梦醒了,她就还会在,还会这么看着他笑……

楚明皇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浑浊的泪兜不住,落在了画上,洇晕出一片水渍。

 

有的时候,你不经意间犯的一个错误,就要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去弥补。

 

更可悲的是,到最后你才恍然大悟,原来自你做了那个错误的决定开始,后来的一切都是于事无补,都只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那个她不会再回来,而你的爱更是一文不值。

 

奉天门已经从一开始的鸦雀无声到现在的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身上都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脖颈在太阳底下暴晒,甚至飘出令人眩晕的白烟。

 

这当头的烈日似乎并不是来相贺,而是来洗濯他在每一个静谧的月夜下的痴心妄想。

 

“哎,你说皇上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后悔不想来了吧?”

“这也说不定嘛,毕竟许嘉也不是皇上亲生的。”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被听到了小心掉脑袋!”

“有什么啊?皇上现在连面儿都不露,摆明了是没把这人再放在眼里。”

“说不定是皇上清醒了也不一定。”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儿,还望想一跃龙门,简直是不自量力!”

……

不堪入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周顺凑上前去,小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奴婢去御书房看看?”

汗水顺着繁重的发冠低落,许嘉的眼睫毛都被汗水濡湿,整个人显得凌厉很多,他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身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然后他便在千万道注视中,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孟忠连也在看着他,目光不明,脑袋里蓦然响起楚明皇昨夜里说的话。

“我要立她的孩子为王。”

她的孩子,他的外孙。

孟忠连的目光变得湿润,喉咙哽咽,耳边又响起了刚才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只不过这次因为许嘉的离开,而变得更加猖狂起来。

 

许嘉到御书房的时候,正巧看见楚明皇抱着画像在椅子上落泪的样子,黄自狄看见了他,在旁提醒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许嘉安静地站在下面,他没有出声质问,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号的愤怒或者不满,他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上面的楚明皇,却又莫名的坚定,让人无法忽视。

楚明皇对着他费力地招了招手,“你过来。”

许嘉的脚步踌躇了一下,却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直至在他的身旁立定,直至看清了那画上的人,他的瞳孔猛缩,心脏也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被人掐住了喘不过气,垂在两侧的手蓦地握紧成拳——这就是当日抛弃他,把他埋在土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居然真的是这大朝的皇后,她居然是皇后。

可是比起震惊,他的心头被一种更加莫名更加奇怪的感觉所笼罩,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想哭的冲动,甚至有想伸手触碰她的欲望,这种欲望让他手尖儿发颤,却又被他拼命忍下。

他很清楚,这股欲望并不来自于他,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她,也没有感激过她,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应该除了震惊再无其他,可现在很显然,他多了很多并不属于他的情绪,他甚至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崩溃和绝望。

在他拼命忍着的时候,体内安静了许多日的那股灵力蓦地暴走起来——这次它没有试图掌握他的神智,而是试图想要从他身体里窜出,试图想要撕碎他。

它被这幅画像所刺激,且无法自控。

楚明皇注意到了他的沉默,缓慢的转过头看他,并试图拉住他的手,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许嘉却在他转过来头的那一刻后退了半步,脑子里紧绷的一根线“啪”地断了,大脑一片空白,连眼前都变得虚无起来——在看到楚明皇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便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许嘉一掌将楚明皇附身打到地上,不再看他的脸,而是快步向殿外走去,他想要赶在这股灵力彻底失控之前离开这里,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全身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张力,似是碰到谁就会将谁抓过来拧断脖子。

他的手还未从里面碰到门闩,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顿时成把的阳光不要钱似的向着他涌来,与他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黄自狄蓦地听到了里面楚明皇倒地的声响,不放心的想要推门查看,却在推门的那一刻,对上了许嘉冒着凶光的下三白,他吓得腿软了一下,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转头就跑。

却被身后的人死死箍住了肩膀。

黄自狄听到一声轻笑,接着整个人被向后拉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大门,便再次被严密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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