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气】黄片儿情缘
我是一个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普普通通;但如果说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那还真有——因为我还是个卖黄片儿的。
买过黄片儿吗你?听完这个故事,给你打个九九折不成问题。
因为卖黄片儿,我的睡眠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简直就像一条永无翻身之地的咸鱼,挣扎——挣扎——然后迟到,就这样,在这个本该如花似玉,充满朝气的黄金十七岁,我开始了每天早上躲检查,白天补觉以及晚上坚持贩黄——的青春。
有人说青春总是兵荒马乱的,总是充满遗憾的,我不知道我的青春里会不会留下遗憾,但兵荒马乱倒是真的。
我将自己的大红色书包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然后极其谨慎地伸出了自己的小脑袋,就在这个马上心跳就要爆炸的时刻,我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检查的走了没?”
我猛吸一口气,差点当场去世。
我颤颤巍巍地转过了头,看着面前这三个女生,默默地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又往墙角靠了靠,“没……没走呢。”
我心底里简直大喊了一千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会在楼下遇见这三位大神,我宁愿跑上楼被检查的抓个正着,这三位“螃蟹大神”——宁薇,徐晟,张檬然,是我们学校出了名儿的混混儿,她们不仅打架厉害,还和社会上的人有联系,最离谱的是,宁薇的爸爸还是学校的副校长,所以哪怕只是三个女生,也轻易没人敢惹她们。
而这么厉害的人之所以会认识我,是因为我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了,到了高中也依旧是同学,不明眼儿的人还以为我和他们是一道的,给我们四个取了个响亮亮的称号,叫作——“潭中四霸”。
可天地良心,我对当他们的爸爸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卖黄片儿的,并且一心单纯地想要将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
并没空当他们的爸爸。
宁薇,“哎,今天老班是不是要去查早读?”
徐晟皱了皱眉,努力回想道,“好像是……昨天晚自习的时候说了?”
张檬然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无辜地摆了摆手,“我不知道啊,我昨天晚自习逃了。”
于是三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抱紧了自己的红书包,想要偷偷从墙角滑走,突然,一只脚踩在了我旁边的墙上,宁薇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上楼,把检查的引开。”
我并不想牺牲我自己,所以找借口道,“可是就算他们抓到我,他们人也是不会走的啊,还是会守在二楼的。”
宁薇的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落到了楼上。
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就此逃过一劫,却见下一秒徐晟就捡了个石头往楼上扔去,我愣愣地看着她这个莫名的动作,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往楼上扔石头。
就在此时,宁薇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眨了下眼睛,“谢了啊。”
说罢她们三个人便轻车熟路地从一楼的窗户翻了出去,诺大的走廊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
楼上传来了石头落地的声响。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妄想也从那个窗户翻出去,却被人从后扣住了肩膀,一道清冽的少年声音从背后传来,还带着微微的喘气声,“同学,等一下。”
听着蛮像偶像剧中男女主的第一次相遇的,可是身为卖黄片儿的我,说实话,当时脑袋里闪现的是一系列不可描述的画面。
少年清冽嗓音加上喘气声。
不好意思,我扶额,我羞愧,我反省,但坚决不改。
或许是因为脑子里面的限象级画面,我转过身时,心跳莫名加速,甚至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现在的耳朵和脸一定红透了,而后当看清面前的这张脸时,我手里紧抱着的红书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果然是没看黄历,又来了一个认识的——井和煜。
虽然我不配当什么偶像剧女主,脑袋里全是没营养的黄色废料,但是来的这个,全是妥妥的男主标配,上天对井和煜的偏爱到达了一个是人听了都会愤怒的程度,他家境好,长相好,学习好,待人谦和,为人礼貌,深受老师喜欢,深受同学爱戴,还是现在的学生会主席,还常常连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但是这些夸张到令人生气的偏爱,似乎到了井和煜身上,就成了理所应当,就会让你不由自主地产生“啊,是他啊,那不是应该的吗?”的这种危险想法。
不过好在,虽然我认识这种风云人物,风云人物却并不认识我。
井和煜弯腰帮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土,伸手归还给我,同时开口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是你朝楼上扔的石头吗?”
我接过书包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我。”
井和煜只是温润的盯着我看了三秒,并没有和我争论。就这不长不短的三秒,却令我浑身炸了毛,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自我认输般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井和煜,“没关系,调监控就知道了。”
对了,一楼有监控。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开口磕磕巴巴地问道,“是……是砸住人了吗?”
是因为砸住人了,所以现在才这么不依不饶地非要找出“凶手”吗?
井和煜,“没有。”
我试图开口劝道,“那既然没有砸到人,那要不……”我冲着他讨好的笑了笑,“要不就算了吧?”
井和煜显然并不赞同我的话,有些固执的摇了摇头,“这次没有砸到是因为幸运,那下一次,你能保证次次都是幸运的吗?你能保证下一次就没有人受伤吗?”他对我温和的笑了一下,“你放心,一定会还你个清白的。”
可是我并不想要什么清白!因为我不想要宁薇她们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承认道,“不用查监控了,是我扔的。”
井和煜显然是对我的忽然坦白而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看着我,半晌没有吭声。
我整个人像个霜打的茄子,自暴自弃地说道,“记过吧,高三五班简艾。”
井和煜还是没说话,直到我再次抬头看向他时,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朝楼上扔石头?”
我一愣,没想到这年头冒名顶替还得我自己想好原因啊,我搜刮了半天憋出来了两个字,“手滑。”
井和煜,“下次还扔吗?”
……
得到我改过自新的答案后,他合上了手中的记录册,往后退了一步,用下巴指了指楼梯的方向,“走吧,下不为例。”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试探性地朝那边迈了一小步,然后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许是我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太过滑稽,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睛里溢出来的笑意让我莫名想起了冬日的暖阳,“还不走啊?”
听到这句话,我不再有迟疑,一溜烟儿就跑了。
我是一直跑到教室的,中间哪怕累得喘不过气都没敢停下,好像后面追着洪水猛兽。
上楼的时候我的耳边里莫名响起了之前不知在哪儿听过的一句话。
“楼上的井和煜,人长得超帅的,最重要的是,超级温柔的啊!”
这就是我和井和煜有点可笑又兵荒马乱的初遇。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当时的我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的我还是一心扑在自己黄片儿事业当中。再次碰见井和煜,是在体育课上,我选的是排球项目,但因为睡眠不足一时走神,那球又不偏不倚地就往我头上跑,倒下去的时候,我甚至还感受到了种终于能躺下去的愉悦心情。
醒来的时候并不是在医务室,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
因为身为“潭中四霸”,所以平常在班里几乎没什么人和我说话,而我也乐得清闲,每天趴在桌子上补觉,不过直到这次被球砸晕,我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缘儿有多差——居然没有一个同班同学愿意送我来医院的!
所以当我醒来后面对井和煜时,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尴尬,不过他十分善解人意没有提送我来医院的事情,而是解释道,“本来把你送到医务室了,但是见你一直没醒,校医担心你出什么事儿,就让我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不过你放心,已经做过检查了,是疲劳过度。”
我揉了揉太阳穴,“谢谢。”
井和煜又道,“我已经让学校联系你的父母了,等一下他们可能就会来接你了。”
我的动作一顿,随着井和煜的这句话脑袋里闪现了很多不好的画面,画面里有女人嘶吼的样子,有男人打架的样子,有他们相互质问的样子……我闭上了眼,轻笑了声,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用了,他们不会来的。”
对上井和煜疑问的目光,我坦然的说道,“我父母离婚了,我自己住。”
他似乎是觉得抱歉,懊恼地垂下了头,“抱歉。”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又问道,“我书包在这儿吗?”
他闻言从椅子上拿过我的书包,我轻声对他道了谢,伸手在书包里掏着东西,突然,我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现在是在学校外面。”
井和煜,“嗯?”
“所以你……”我从书包里犹犹豫豫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会再抓违纪了吧?”
井和煜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笑了笑,“不会。”然后从他的口袋里也拿出了一个黑色手机,“因为我也带了。”
四目相对,我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就好,来加一下微信吧,我把医药费转给你。”
“好。”
此时的我们还并没有意识到事情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看见了手机上显示的“已添加”提醒,我疑惑地皱了下眉,划了几下后发现……
原来,井和煜,也是我的客户。
卖黄片儿的和买黄片儿,到底谁会更尴尬一些?
我笑着打哈哈,“哇,真神奇啊。”
井和煜抿着嘴收起了手机,并没有回应我的话。
室内只有隔壁床传来的小孩儿的哭闹声,我们俩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输吧,输完这瓶,我送你回家。”
我实在很难将井和煜和黄片儿联系在一起,一个外表出众,性格也那么温柔的人,和一个会在半夜偷偷看黄片儿的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仰躺在床上,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但我毫不在意地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井和煜,再打开聊天记录,发现我是在三个月前加的他,对话内容就是他找我买资源,不过也就只有那一次。
……
“你好,请问你这里是卖资源的吗?”
“是的哦,亲亲,不知道您需要些什么资源呢?”
过了三分钟,“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呢?”
“什么都有的哦亲亲,不管是BL还是BG,不管是2P3P还是4P,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卖不到的哦!”
这次过了足足十分钟,“那就随便卖给我一部好了。”
“有需要的话,欢迎亲亲再来哦!”
……
寥寥几句话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我想起来了,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碰到了这么一只小绵羊,我还黑着心宰了他一部最贵的。
我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半晌,沉睡已久的羞耻心居然离奇的复活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多么想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告诉那个被钱蒙了心的少女,黑心钱可不能挣啊!!!
我打开手机点了转账,把医药费给他转了过去,然后便烫手似的关了机。
那天,我难得的没有开张,黄片儿事业休息一天。
可我打死都没有想到,井和煜居然还会来找我,居然还主动跟我说起黄片儿的事情!
我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瞪着眼睛小声问他,“你到底要干嘛啊?”
井和煜好像已经缓过来了,整个人看上去又是那副温温润润的模样,不过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男神滤镜了,所以哪怕他是个帅哥,我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难不成你想威胁我!”我猛吸一口气,凑上前去,“你不会是想要我手上的资源吧?”
井和煜,“……不是,我是有话要和你说。”
我松开他的手,“说什么。”
井和煜,“你放学有空吗?”
上课铃正好在此时响起,四周顿时乱糟糟起来,大家都抢着往教室跑,井和煜倒退着冲我摆了摆手,说道,“那说好了啊!”
我,“……”谁和你说好了!!!
准备一下学就开溜的我被井和煜抓了个正着,我咬牙切齿地对着他笑道,“你们班下课还真是早啊。”
井和煜闻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我借着检查的名头先出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无视他往外走去,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什么,也并不想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不过他似是没察觉到我的冷漠般,在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我,也不再主动开口,但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走到我家小区外面的公园,我认输般的停下了脚步,转身,和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算井和煜有良心,还请我吃了个甜筒,我坐在公园的健身器材上,无聊的晃着腿,公园蚊子多,没一会儿我的小腿上便被叮了好几个包,我伸手挠了几下,催促道,“说什么?”
井和煜在我旁边一直坐着,也不开口,似乎很纠结的样子,看着他那副模样,我的心里又浮现出了白天的猜测,这家伙……不会真的要我的资源吧?
啧,我在心底想道,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他打个八八折,不能再多了。
正在我准备开口时,井和煜似乎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想斗争,开口说道,“贩黄是不对的。”
我,“……?”
此时我的心中飘过了一万个疑惑不解,愣在原地,连手里的冰淇淋化了都未曾注意到。
“所以。”他转过头,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不要再这样做了,这样是犯法的。”
四目相对,半分钟后,我将化了的冰淇淋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的手里,转头就走。
走了没几步,就意料之中的被他拽住了,拽住的那一瞬间我便转过了身,一字一句抬着头对他说道,“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我的手上都是化了的冰淇淋,被我泄愤似的全抹在了他的校服上。
井和煜却完全没有生气,依旧开口劝导着我,“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冷笑一声,指着自己家的方向,“我家住这儿,你说我缺钱?”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眼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别墅群,也是全北宁最豪华的地段——舒皇区。
井和煜抿了下嘴,却并没有放弃,“那你为什么还要贩……那样做呢?”
“我做什么了。”我向他走近一步,骤然拉近的距离并没有夺走我的注意力,我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这张脸,犟脾气上来,也非得讨个说法,“我是杀人了还会放火了?好,你说我犯法,那你既然知道这事犯法的,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加我的微信,为什么要找我买呢?”
井和煜被我问得一愣,“我……”
我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也给他安上了罪名,“那你就是知法犯法!”
井和煜被我逼得后退了一步,我却不放过他一般步步紧逼,他退半步,我便前进一步,直到把他逼到后背抵着树,无处可退,“还是说,你是和我同流合污呢?”
在公园中这场不甚愉快的对话,最后的结局一定也是不欢而散,不过似乎只是我单方面的“不欢”,被我质问的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在井和煜的脸上见到除了震惊之外的其他表情,他似乎并不是被我恐吓住了,只是在震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最后,也是我扯着书包,踩着怒火率先离开了公园。
那天从小公园回到家后,关上别墅的门,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座房子的清冷,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个房子,真的好大啊。
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
我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或许是因为刚才在小公园里那场单方面地争吵,或许是再也无法忍受这座房子的清寂孤幽,我的后背慢慢地顺着门板滑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不敢发出一点哭声。
哪怕在这座房子里只有我自己。
我也不敢哭出任何声音。
我的家境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哪怕我真的一辈子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也依旧可以绰绰有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所以好像这样一个令别人无比羡慕的身世,就足够抵消掉我所有的不幸和痛苦,似乎那些孤独和崩溃在这样一份大礼下都变成了无病呻吟,不值同情。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井和煜的道歉短信,那是一种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到的满满真诚。
……
“对不起,简艾。虽然我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你那么伤心,但我很抱歉,真的。”
……
我悄悄地看着桌子下面的手机,看到这句话时弯起了嘴角,心里想道,果然是个笨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过,卖黄片儿真的是不对的!”
弯起的嘴角又平了下去,我将手机胡乱塞进了抽屉,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笨蛋。
高三上学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我的黄片儿事业莫名的因为那场小公园的争吵而被摁下了暂停键,可能是因为每次拿起手机的时候,都会莫名地想起那天井和煜一脸认真满身正气的模样。
井小煜说了,贩黄是不对的。
不过不卖黄片儿的我依旧经常迟到,依旧会在熟悉的二楼碰上井和煜。
但此时的我已经和半年前的简艾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已经是可以凭着交情而偷溜过处分的简艾了。
每次井和煜都会瞪我一眼,然后再对我偷偷做着手势让我溜走;每次只要早读一下课,我铁定会接收到井和煜的警告短信,“下次不许再迟到了!”
但简艾怎么会改呢?简艾可以认错,但简艾绝对不改。
井和煜似乎是对我的劣根性并没有察觉,依旧每次偷偷放过我,然后再给我发那种毫无意义的警告短信。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狠狠拿捏住了井和煜就是个纸老虎,变着法儿的欺负他,因为知道这只温柔的纸老虎根本不会对我做什么,别说算账,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连他发脾气的样子都没见过。就算是小猫被惹急了也会露出爪子,但井和煜好像就是一只天生没有爪子的小猫。
而且好像现在除了我,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井和煜其实是个烂好人,因为大多数人都直接被他的传说和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的外表直接劝退。
但谁又能想象呢?
就是这样一位清冷看起来很难相处的男神,私下里却连说话都从来没有咬过重字,温温润润的,笑起来更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井和煜是一块修成人形的和田玉,又好看又好欺负,欺负了也只会无奈温柔的跟你说一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所以我也一直觉得,井和煜就是一个傻瓜,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好吧,我现在相信了那个女生说的话,井和煜确实也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男生。
温柔却又好像有可以转变一切的力量。
收回事业心的我成绩突飞猛进,虽然和井和煜的年纪第一没法比,但上一个我自己心仪的学校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多了欺负井和煜这一项,每天过得倒也是逍遥自在。
有的时候我会约他去吃冰,然后再悄悄地嘱咐老板在他那份里加好多甜,但他却依旧慢悠悠的吃着,似乎和我的这一份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我便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他的,立马被齁的直咳嗽,他轻轻帮我顺着气,向老板要了杯水递到我的面前,我接过那杯水,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难道不觉得甜吗?”
井和煜一愣,然后瞥了眼老板的方向,低头笑了笑,“还好。”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傻子根本就不爱吃甜,却每天为了陪我要吃那么一大份甜冰;这个傻子也并不是没有尝出那份冰的异常,但他以为可能是老板太忙了,手误所以才放了那么多甜,为了怕老板尴尬,所以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会被他的温柔会心一击,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坏了,居然欺负这么好的人,不过我的内疚往往也持续不了几个小时,马上便又恢复了我的劣根性。
有的时候井和煜也会约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我的数学是弱项,身为“理科天才”的井和煜便主动承担起了补习重任,他会很认真地分析我的弱点,然后负责任地给我找同类型的题,今天做几道,明天做几道,他全部都会帮我安排好,然后再集中给我讲错题和知识点,在“天才”的帮助下,我的数学终于第一次上了130分,为了表示对井和煜的感谢,我主动提出晚上要请他吃饭,说实话,那天我的心情确实不错,因为第一次进了年级前五十。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续到打开家门,屋里传来了令人作呕的烟味儿,我皱了皱眉,将半打开的门全部推开,对着里面的两个人说道,“能别一起出现在我面前吗?我恶心。”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我的生父简庆资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怎么说话呢!”
而站在一旁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成为我父亲的情人叶东东出声劝道,“说好不跟孩子生气的,别发急。”说罢他转向我,对着我微微笑了笑,“小艾,你和你爸爸先谈,我先出去了。”
我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坐在了简庆资面前。
简庆资这次回来的目的很简单,高考快到了,他希望我报考金融,以后好方便接管他的公司。他说的理所当然而又笃定,像是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他的这份诱惑。
我冷笑一声,开口便又惹怒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你的好情人给你生不了孩子?要找我这个孽障接管你的公司?”
简庆资的烟头倏地拍灭在烟灰缸里,似乎被我气得不轻,连指向我的手指头都在发抖,“你……”
“不过不好意思。”我起身,故意带着不屑一顾俯视向他,嗤笑道,“就你的那个破公司,连孽障都看不上眼。”
浇完这最后一把油,我漠然的转身离开,不再理会简庆资震天的叫骂声。
从房子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小区外的那个小公园里,我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活过来的感觉,抬头,却见井和煜正朝我一步步走来,他的眉心间是隐藏不住的担忧,“你没事吧?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这个时候我才猛然想起邀请他吃饭的事情,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他伸出手轻轻揉来揉揉我的头,然后俯下身凑上来与我平视,眼睛里带着安慰人的笑,亮晶晶的,让人移不开眼,他说,“没关系呀,我原谅你了。”
那天我没有请井和煜去吃饭,我坏心的拉着他买了酒,开了房,然后将自己灌了个烂醉,人喝醉了,就可以借着酒精说出平常不敢说的话,我不知道我跟井和煜说了多少,只记得自己最后躺在他腿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蹭了他整整一身。
那天是我难得的一次失控,因为我感觉那些事情如果再不说出来的话,就会彻底地在我身体里烂掉了,这样不好,我讨厌那些事情,我恨不得彻底忘记他们,我才不要他们烂在我的身体里。
我跟他说,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妈妈出轨了,出轨的对象是爸爸的司机,那个时候简庆资因为工作的原因已经不太常回来了,我觉得妈妈做得不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
因为当时的我无比可笑地想要留住饭桌上的平静时光,所以我开始对简庆资特别好,我想要尽我所能让他开心,去弥补妈妈的过失和错误,我努力学习拿到好的成绩,我心甘情愿地去参加各种补习班,只是为了让他能在和别人谈论起我的时候,心中会有那么一分自豪感和满足感。
直到那一天放学。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下午刚刚下了一场黏糊糊的春雨,所以连那日的黄昏都透出一股窒息的味道来,我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身上都烦人的黏糊,正准备回房间去洗个澡的时候,客厅里两道纠缠的身影蓦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愣在了原地,手里的雨伞“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两道身影,一道是我这段时间觉得很对不起的爸爸,一道是我不能再熟悉的叶东东。
因为前段时间,我刚刚在我妈妈的床上见过他的身影。
两个相爱的人,连最后出轨的对象都默契的选择了同一个。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该是有多么的,相爱啊。
我主动捅破了他们成年人所有的体面,看着他们三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我的心里居然闪过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撕吧,吵吧,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呢?都不过是烂到根里的人罢了。
可是场面并没有像我预料的方向发展,我的母亲只是泼了叶东东和简庆资各一杯水,站起来骂了一声“恶心”便提着包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我一眼。
原来,真正的体面人儿真的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如此的从容不迫。
哪怕知道自己的老公和自己的情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也可以宽容地选择理解。
不出意料的,他们两个离婚了,而我跟了简庆资,因为他的钱更多,养一个孩子不会有任何的负担。之后我便一个人住在了这所大房子里,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无感。
或许是亲眼目睹过两场如此荒诞的情事,导致我对床笫之事持着一种很微妙的态度。我很好奇,好奇它为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家庭;我也很恶心,恶心所有黄昏时刻的偷欢与放纵。
我知道我是畸形的,但我放任了自己这种无所谓的堕落,我开始了自己的黄片儿事业,在无数个因为害怕而睡不着的夜晚,我放着片儿,在那些夸张的尖叫声中,无动于衷的安然入睡。
我的人生好像从初二那年就摁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的劣质影片。
直到那日在小公园井和煜的一句“你不要再这样做了,这样做是犯法的”。
这句话“轰隆”一声响,打破了我的防护罩。
我不再对周围的一切麻木不仁,迟到五年的疼痛和伤心瞬间朝我涌来,无措又愤怒。
所以我哭了,因为第一次想要放下,想要释怀。
我的世界好像从那一刻,才恢复了正常运转。
五年的一场酣然大梦,没有人发现我在悄悄的沉睡,就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会一直睡下去。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他有着好听的少年嗓音,带着种直击灵魂的神奇力量。
他对我说,“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他无意间闯入了我的梦,并赋予了它前所未有的斑斓色彩。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了井和煜留下的便利条。
……
“醒来的话自己点东西吃,桌上有醒酒汤,不要不吃饭。学校那边我也已经帮你请假了,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不用担心。还有,醒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
我将那张淡蓝色的便利贴攥在手心里。
脑海里蓦地涌现了很多片段。
昨天晚上的那场失控里,我好像一直都挺平静的,平静的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在井和煜面前撕扯掉自己的伤疤,麻木又痛快。
突然,视线中多出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我顺着好看的手指关节落到他的突出的腕骨上,接着落到他白皙的胳膊肘上,再想往上看时,蓦地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那是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他对我说,简艾,你是可以哭的。
他说,哭出来就好了。
他说,没关系,反正他记性不好,就算我哭了,他也一定不会记得。
他说,简艾,所以,你放心的哭吧,可以出声音,想哭多大声都可以。
他说,他一定会忘记的。
或许在他的诱哄下,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真的哭了,哭的很痛,哭着趴在他的怀里,眼泪和鼻子弄脏了他的黑色T恤,我哭着上气不接下气,还坚持要抽抽搭搭叫他的名字,他淡淡的应着我,还是那副熟悉的温润调调,却又多了一份异常的坚定。
长大好像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晌午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头晕,我眯了下眼,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叶东东的背影。
我从来没都没有和叶东东单独说过话。
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他,但我却每每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欲望。
事实上,今天之前的每一次我都这么做了,但今天,我却犹豫的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看见他垂下眸对我说对不起,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反而异常平静,这句对不起不轻不痒地在我耳边打了个转儿,然后就飘走了,我又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小艾。”
我看向他,没有遮遮掩掩,“别叫我,我恶心。”
叶东东的表情有些痛苦,他站在原地,他说他想得到我的原谅。
我简直被他气笑了,反问他,“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求我原谅?”
“怎么?上了我爸我妈还不够,还想上我?”
叶东东的脸色因为这句难听的话而黑到了极致,“小艾,女孩子不要这么说话。”
我烦躁的皱了下眉头,转过头移走了视线,却正好落到了不远处马路对过的那道身影上。
井和煜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和叶东东,但他没有向前,他选择让我自己去面对这些困扰了我五年的东西,并且相信着我能够处理好。
我心中的那股烦躁蓦地消失了。
我想要快点过去,过到马路那边去。
看着不远处井和煜的身影,我的心中莫名的就有了底气。
“叶东东,从前的那些鸡毛蒜皮,我不想再管了,那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事,和我无关。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没有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你回去告诉简庆资,我不会学金融的,让他以后也不要来北宁来找我,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我看向他,“还有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永远不会。如果你心里真的对我觉得抱歉的话,那就请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完那段话,我并没有等叶东东的回答,而是迫不及待地向马路对面跑去,阳光晒得我的眼前有些眩晕,我却一刻都不敢停下。直到站定在井和煜身边,我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我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井和煜。”
井和煜摘下他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嗯,饿了吗?有没有听我的话去吃饭?还有醒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醒酒汤喝了吗?还难受吗?头痛不痛?”
我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想笑,假意皱了皱眉头,“你很啰嗦哎,井和煜。”
他一怔,然后伸手打了打我的帽檐,学着我刚才的语气,“简艾,你很没良心哎。”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没忍住掉下来的泪,“谢谢你啊,井小煜。”
他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笑着说,“请我吃饭啊,简小艾。”
或许是那天阳光很好,又或许是有人在马路那边等你的感觉很棒。
总之,那天,我终于与这个世界和解了。
高考的时候发挥得很稳定,我报了自己一直喜欢的记者专业。而且我和井小煜说好了,要一起去西榆上大学,他学医,我学记者,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个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经常和井和煜混在一起玩儿,也没玩什么别的,天天东跑跑西吹吹,一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好像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但却是我最最难忘的一个暑假。
在那个暑假里,有黏在身上的风,有徒然升高的体温,还有两只相互试探而叠在一起的手。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一切还得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我抱着手机跟井和煜吹天侃地,因为井和煜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从小到大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因此在他面前吹牛皮会极大地满足我的虚荣心,每次当我讲完我的英雄事迹后,电话那端都会沉默一会儿,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你不害怕吗?”
我晃着的二郎腿一顿,“什么?”
“和那么多人打架,不害怕吗?”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干燥有力的手紧密包裹住了,连说话都变得坑坑巴巴,差点没吹完这个牛,我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语气欠揍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嗐,不就打个架吗?我还是潭中四霸呢!”
“不要这样了。”电话那端传来风腻在听筒上的呼呼声,夹杂着少年细腻的清脆嗓音,温柔的一本正经,“知道你很厉害,但会受伤的,不要这样。”
我从床上翻了个身,随手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咬了下唇,小声嘟囔道,“知道啦。”
听着话筒那边的沉默,明明没有什么话可聊了,但我就是不舍得放下电话,轻声叫了他一下,“井小煜。”
“嗯?”
“哎!”我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兴奋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一句话未经大脑便已脱口而出,“那次你从我这儿买的黄片儿,好看吗?”
话音刚落,电话两端的空气都同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当中。
我懊悔的咬了下舌尖,知道井和煜脸皮薄,我还提什么黄片儿!提什么不好!非得提黄片儿!
简艾!你真是够够的了!难道这就是卖黄片儿的后遗症?你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啊啊啊!
就在我准备将话题引开或者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井和煜略显紧绷的声音在我的耳侧响起,“我没看。”
瞬间我的瞳孔紧缩,“没……没看?”
“……嗯。”
手机那端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先挂了。”
“好。”
看着手机逐渐变暗的屏幕,我整个人还处以一种失重的感觉当中。
如果是别的男生说没看,我可能会觉得是顾及面子而不好意思承认,但是如果是井和煜,我便知道,他说没看,那就是没看。
可是不看的话,为什么又要找我买资源呢?
第二天,搭错的神经依旧没有归位,我神秘兮兮的拉着井和煜进了我家的大别墅,像极了大灰狼拐走了要回家的小白兔。
门被我“嘭”的一声关上,井和煜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干嘛?”
我笑了笑,酒窝都透出不怀好意,拉着他的手腕往客厅走去。
少年的手腕凉冰冰的,握起来很舒服,和我炙热的体温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在沙发上坐定,点开播放器,我才郑重的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一脸正直地说道,“看片儿。”
井和煜,“……”
然后便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昏暗的客厅装载着急速升高的体温,我听见了嘭嘭的心跳声,但却一时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小白兔在大灰狼的引诱下,渐渐红了耳朵。
盖在一起的两只手逐渐屈服于彼此的体温,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井和煜喷洒在我颈边的空气,羽毛似的吹过我满身的热汗,在马上要相触的下一秒,我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话音刚落,井和煜便顿住了动作,然后有些克制地收回了身子,和我隔出一个礼貌的距离。
我蓦地转过身,跑到沙发的另一端去,蜷着腿坐在一个角落,独自消化着过度的心跳声和未褪去的热情余温;沙发那端安安静静的,他似乎只是耳朵红了一点,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懊恼地扣了下手,简艾啊简艾,你可太不争气了。
电影已经进入了尾声,传来了电影制片厂熟悉的结束语,客厅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我最是耐不住静,忍不住开口出声,却在刚说出一个“我”后便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在这不流通的空气里,连我的声音变得黏黏糊糊,敷上一层说不出的暧昧意味。
我清了清嗓子,最后没出息地憋出了一句,“我……我还没成年。”
“你再……再等等,再过一个月,我就成年了。”
安静果然是最折磨人的东西,诡异的安静加上令人指头蜷缩的尴尬则更是生不如死。
井和煜轻笑了一声,“好。”
这声笑在我耳边被无限放大,我像是被突然踩到了尾巴一般,倏地扭过去头睁着大眼睛瞪他,“你笑什么?”
他一愣,然后又含着笑回答道,“我没笑。”
我有些愤怒又有些委屈地跪在沙发上,“你就是笑了!你笑话我!”
他无奈的举起双手,“不笑了。”
急速认错的态度让我即使想无理取闹也找不到插入点,只能咬着唇盯他,而后捡起一个抱枕向他扔了过去。他倒是也没躲,抱枕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脸上,而后我便听到了抱枕下面传来了闷闷的笑声。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跪着爬过去捂住了他脸上的抱枕,“说了不准笑!”
少年冰凉的体温顺着我的手腕传来,我却好像被他烫到一样倏地收回了手。
在他长久的寂静注视下,我再次没出息的憋出了一句非常掉面子的话。
“也……也不是不给你亲。”
我感觉我在井和煜面前吹过的英明形象都在那一个闷热的下午轰然崩塌掉了,闹得我好几天没敢跟他打电话,连微信都没发过几条,可他也是好样的,我没给他发,他也不跟我发。
岂!有!此!理!
我赌着气和他冷战了几天,却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将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也顾不上什么尴不尴尬了,拿着手机就拨出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手机那端传来了嘟嘟声,而后被很快接起。
我想当时打电话时候的我,一定是连话音儿末都是隐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我高兴的告诉他,“我收到通知书了!”
电话那端并没有立刻传来井和煜的声音,直到我再次喊了他一声,才听见他又淡又轻的说了一句,“恭喜。”
恭喜什么恭喜?我才不要他的恭喜。
当时的我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而是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马不停蹄的再次开口问他,“你呢你呢?你的通知书到了吗?”
这次电话那端的沉默更久了,久到连当时兴奋过头的我都察觉到了异常,我满腔的激情就在这种要命的沉默中渐渐冷却,我咬紧了唇,却不敢再开口多问一句。
我讨厌这种沉默,也矛盾的害怕它被打破。
最终,我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审判,我听见他说,“简艾,我不去北宁了。”
我跟他说,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有了更好的前途就该去追啊!有了更想去的地方就该去看看啊!
我凭什么要求别人去我想去的地方?我深知,我没有这个资格开口,更没有这个权利来挽留。
我还说,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常联系啊,千万别一上大学交了个女朋友,就忘了和我的这段革命友情。
却唯独对那天下午的暧昧和试探闭口不提。
就当他是后悔了吧,后悔了对我许下的承诺,后悔了说过要和我去一个地方上大学。
或许冷静下来发现,那天下午的激动和心跳,只不过是一场激情下的荒诞梦境。
可我一点都不怨恨他,也没法对他发脾气,谁让他是井和煜呢?
谁让他是……那个陪着我慢慢长大,又将我从深渊里面拉出来的井和煜呢?
似乎是有那么些不舍。
但是也好像没有要继续在一起的理由。
离别在即,所有的疑惑和美好的未来相比,似乎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我没有去找井和煜,也没有继续打电话去追问他,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那座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我不敢停留,我急切地想要长大,长成自己想要的那副模样。
上大学后的第一个礼拜日,我迎来了自己的成人礼。
我约着同寝室的舍友出去唱K吃饭,热热闹闹的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那一天我给自己排的满满当当,唯恐有哪个小空闲一不小心被回忆钻了空子。
我不想想起井和煜,尤其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
因为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只差一点点的吻。
那个说好,要留到我十八岁,却再也没有机会的吻。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你并不知道哪一次的推开,即是永别。
大学四年的我生活得很好,我努力积极的面对着生活,中间还谈过几次恋爱,不过最终都不了了之,舍友都说是我的问题,说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女朋友的样子,然后我就问她们,女朋友该是什么样啊。
她们问我,“牵手的时候会不会心跳加速?接吻的时候会不会心动?”
我仔细回想,我并没有接过吻,牵手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心跳加速,我问她们,“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啊?”
她们三个对视了一眼,然后摸着我的头问我,“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呢?”
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人到了年纪不是都得谈恋爱吗?”
她们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不喜欢他们而已。”
然后我就懂了,啊,喜欢一个人原来会心跳加速。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北宁的那个夏天。
少年站在马路对面等我,温润如玉的模样,安安静静的注视。
明明没有牵手,也没有接吻。
可是梦里的我却心跳加速,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走过那条马路,可是那条马路好宽啊,我怎么走都走不到对面去,我看见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向着远离我的方向走去,我急得大叫他的名字,忽然失重的感觉袭来,我满身冷汗的惊醒,从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
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都是一层一层的虚影。
舍友都被我吓醒了,给我倒了杯水问我没事吧,我不好意思地冲她们笑了笑,解释道,“可能是做噩梦了。”
“哦,没事就好。”
“可是,井和煜是谁啊?”
喝下去的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中间。
我后知后觉地好像意识到了,我喜欢井和煜,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他从来都不是陈年旧梦,而是每时每刻。
时隔四年,我再次打开了那个只剩节日祝福的聊天框,他从来都没有回复过我,哪怕只是声简单的“新年快乐”。发出去的消息都是石沉大海,了无回应。
看着单一的聊天框,我壮着胆在深夜,借着无人知晓带给我的胆子。
发了一句。
“你还好吗?”
然后就立刻关了机,闭上了眼睛,怕收到回应,却又不甘不收到回应。
就像那天下午隔着电话听那段沉默一般的——忐忑不安。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觉,准确地说是一夜未眠。
却还是在看到空白的那一刻,失了神泄了气,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机。
死死按捺住了想要删掉他的冲动。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失控,我一向控制的很好,在有关井和煜的事情上。
因为我不想给这个过分美好的少年带去一点点痛苦或是不便。
他曾陪着我长大,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但后来我还是又失一次控——在知道他已经结婚生子了之后。
那时候我已经工作三年了,本来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却又阴差阳错地开车去了,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吧,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我这份持续太久的痴心妄想了。
我已经有七年没有听说过井和煜的任何消息了,所以在那场同学会上,倏地听到“井和煜”三个字时,手一动心一慌,酒散了整整一身。
有人自来熟地给我递过来纸巾,“哎没事儿吧大美女,来,擦擦给你纸。”
我接过纸,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却在抬头的那一刻愣住了,眼前的这张脸有点熟悉,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以前好像经常在井和煜身边见到他,试探性地开口,“于朦?”
“哟,真是荣幸啊。”于朦吊儿郎当地冲我笑了一下,“大美女还记得我呢。”
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朦,“大美女现在过得不错啊。”
我客套的回应道,“还行吧。”
于朦一拍大腿,似是遗憾的叹了口气,“井和煜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混得好了,把我们全给忘了!”
我捏紧了手里的纸巾,表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冲着他笑了笑,“他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啊!”于朦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因为羡慕而生出的遗憾面容,“那小子毕了业去了美国,现在在那边混的风生水起,孩子都抱俩了,要我说啊,还是这小子……”
于朦后面的话我全都没听进去,我只感觉到耳边嗡嗡的,咬紧了唇忍住想吐的冲动,借口不舒服而先行离开,然后跑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脸上的精致妆容被凉水冲打,露出了原本的疲惫不堪,我像是失了力一般紧紧靠着洗漱台,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却还是支撑不住地顺着墙滑下。
在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了“咯嘣”一声,好似这么多年一直支撑我的某个东西。
突然间,悄然无息间,碎掉了。
且无法黏补。
井和煜。
你知道吗?
我也曾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幻想过和你的再次相遇。
我想,说不定咱俩就是偶像剧的男女主角,当初你是迫不得已才和我分开的,但是虽然咱俩分开了,我也每时每刻都在坚信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因为我就是女主角,而你是男主角。
男女主角都不相遇,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可是每当我再次用力的靠近那个所谓的真相,我就越发无力地意识到,当初你离开我,并没有什么逼不得已,并没有什么言不由衷。
你只是离开了,无关其他。
我用了整整七年才意识到,属于我们的那一场戏,早在七年前便落下了帷幕。
唯剩我像个跳梁小丑,在无人看得到的幕后,跳着属于自己可笑戏码。
信念崩塌的感受并不好受,随之而来打大多是绝望,怨恨这些令人无法招架的坏情绪。
但我随之而来的,只有一种如死灰一般的平静。
我更加努力的生活,更加努力的工作,不仅拿到了台里的三好记者,还拿到了市里的优秀青年证书,我以为在时光的流逝下,我渐渐的治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缺痕,却在庆功宴上,毫无预兆地因为同事的一句话而嚎啕大哭。
她其实也没说什么。
她只是问了我一句。
“简艾,你怎么了?”
……
“简艾,你是可以哭的。”
“哭出来就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记性不好,就算你哭了,我也一定不会记得。”
“所以,你放心的哭吧,可以出声音,想哭多大声都可以。”
少年笨拙的安慰似乎还历历在目,我的耳边又想起了他温柔的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语气,我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的幻影,他在摸着我的头,无奈的笑着和我平视,“怎么又哭了啊?小哭包?”
……
我绷不住的眼泪瞬间掉落,我哭的毫无章法,又急又凶。旁边的同事都乱了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被关掉,唯剩下我一人绝泣的哭喊声,以及那一个再也压抑不住的姓名。
“井和煜。”
原来,那个少年早就已经连带着他的温柔刻进了我的骨血。
自此,我见到的所有温柔,都会化而为你的模样。
人人谈起少年,都总会惊叹于他的桀骜不驯,都会折服于他的傲慢心气,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原来少年的温柔,也可以这样的让人刻骨铭心。
可是,这么温柔的人,又怎么会就那样轻易地抛下我一个人呢?
啊,原来只是不喜欢罢了。
他陪着我长大,陪着我面对那些伤痛,陪着我找回真正的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源于爱,都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烂好人。
他会放过上课迟到的我,会送没有人愿意管的我去医院,会因为担心老板不自在而吃掉一大份过甜的冰,会站在马路对面耐心地等着我走过去。
他是那么的好,却唯独不会爱上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那个我一直在等着的男孩儿,再也不会出现了。
原来奇迹,也不一定都会发生。
偶像剧才是最最骗人的东西。
井和煜,谢谢你愿意陪一个女孩儿长大,谢谢你愿意用你的温柔和耐心来告诉她,你看这个世界,其实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
谢谢你。
还有,祝你幸福。
日子好像缺了谁都能一如既往地过,慢慢地,我开始笨拙的去接受其他人的示好和新的爱情,也会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哈哈大笑,像是一个没有伤痛的正常人。
唯一不足的可能就是,我依旧会在夜深时分,梦到那个炙热的,照耀了我整个青春的男孩儿。
梦醒时,泪湿床榻,心凉如冰。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但我分不清到底之前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现在的一切是一场梦。
但其实我更宁愿以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梦中的我,又看见了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微微弓背,随意的坐在马路边,黑色的棒球帽搭在脸上,闭上眼睛伴着浅浅的呼吸,美好的像是从未存在。
而我一蹦一跳的悄声来到他的身边,而后“喂”的一声拿掉他头上的棒球帽,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和他怔然而又漂亮的眼睛对视,然后含着笑问了他一句,“同学,买黄片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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