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鲤

漾日(四十八)

祁漉拉着白鱼不肯放她走,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男声插了进来,是李黎。

李黎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嘲弄和冷意,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白鱼的另一只胳膊,护在了身后,“师妹,这谁啊?介绍一下?”

白鱼,“没什么好介绍的,我们走吧。”

祁漉一听,脾气立马上来了,脸色刷的沉了下去,“什么叫没什么好介绍的?白鱼,他是谁?”他猛拽了下白鱼的胳膊,“我问你,他……”

当触及到白鱼视线的那一刻,祁漉的声音倏地就弱了下去,“不是……白鱼,我没吼你,没对你发脾气,我就是想问问他是谁,我……”

白鱼,“跟你没关系。”

白鱼甩开他,和李黎一道离开。

祁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慢慢地烫到了眼底。

李黎走过马路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轻蔑地笑了下,回过头,对着白鱼说道,“他就是祁漉?”

白鱼有点惊讶,“师兄,你怎么知道?”

李黎,“叶蔡时跟我提过几嘴,也没说太多,就是让我多照顾着你点。”

白鱼点了下头,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李黎拍了下她的头,笑道,“行了,今天就先放你回宿舍吧,剩下的实验反正就只剩下个数据处理,我拿回去做也一样。”

白鱼,“那怎么行?数据处理还是我来吧,你把资料和模板传给我,我……”

“白鱼。”

李黎弯下腰,一只手轻轻地摁在白鱼的头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帮忙,不想拖后腿,但凡事儿都得慢慢来啊,我也不是刚来实验就做得很好的,做不好没关系,这些我以后都会教你,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白鱼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这些日子掩饰得很好呢,没想到在李黎眼里,看得跟明镜似的,“谢谢师兄,我以后肯定会更努力的。”

李黎直起身,笑着抬了抬下巴,“去吧。”

白鱼走了几步后,回头冲他招手道,“师兄再见!”

 

白鱼离开后没多久,祁漉就一个电话又被祁老爷子抓了回去,祁老爷子大发雷霆,见了祁漉就又要把人塞到军队里去,祁漉皱起了眉头,“爷爷,我不会再回去了。”

祁老爷子自然知道祁漉不可能一直待在军队,也只是口头再吓唬吓唬他,于是沉着脸,用拐杖敲了敲地毯,“不想回去还一回来就给我犯事儿!你说,你偷跑出去干什么了?!”

祁漉垂着目光不说话。

祁老爷子重重地敲了两下,“说话!”

祁漉,“你关着我,我才跑的,你要是不关我,我怎么会跑?”

祁老爷子,“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祁漉沉默两秒道,“爷爷,你也不可能总关着我。”

祁老爷子,“我当然没有准备关着你,可是你自己看看,我现在关你可都关不住你啊,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白家的姑娘了?”

祁漉,“是。”

祁老爷子气得胡子发颤,将拐杖重重地砸在了祁漉身上,嘭的一声闷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以后不许再见她!”

祁漉抬起头,目光带着某些近乎偏执的执着,“为什么?”

祁老爷子喘着粗气,“你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她!”

祁漉微皱起眉头,上前半步,更加执着的问道,“为什么?”

祁老爷子的拐杖扔出去了,又随手拿了桌子上一个茶壶摔在了地上,“你还有脸问?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害成什么样了?你就逮住一个人祸害啊?祁漉?你能不能别这么给我们祁家丢人?!”

祁漉抿了下嘴,“不能,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我就对她好。”

祁老爷子冷笑一声,“呵,好啊,你对人家可真好,好到人家丢了大半条命,好到人家进ICU,好到人家下半辈子差点没下来床。”

祁漉被这句冷刀子插到心梗,但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所以我才要弥补她。”

一爷一孙相互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慢慢冷却,变成一粒粒冰渣子,砸到地上,似乎周围都被冻成了一层冰的薄膜,稍微轻声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划过这层薄膜,而薄膜下涌出来的,是殷红的血。

许久后,祁老爷子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着年老的无奈,“你弥补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放过她。”

闻言,祁漉默默地攥紧了拳,腮帮子咬得发硬,直至嘴里似乎有血腥味儿漫开,眼底也睁到漫出血丝,他才很艰难,也很缓慢地摇了摇头,“爷爷,我做不到的。”

“我要是能放过她,当年也不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

祁老爷子见软的不行,又厉声道,“如果你再敢去打扰白家的小孙女,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这要是别人,祁漉早就呛回去了,但他此时只是苦笑着摇了下头,然后无声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白鱼?

难道他做的事情就真的那么罪不可赦吗?

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啊,他知道错了,难道白鱼就不该再给他次机会吗?

他以前只是不懂,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但他现在变好了,他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终于变好了,可是为什么白鱼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呢?那他变好有什么用?他变好给谁看?他倒不如一直烂下去,烂到泥里,烂到再也爬不起来,这样最起码他还不会对白鱼抱有这么大的希望。

祁漉咬紧了牙,一脚狠狠地揣在了身后的门上,“啪”的一声,几十厘米厚重的木质门被他踹开一个半米宽的洞,洞的边缘还冒着类似被火烧过的黑烟。

 

白鱼回到宿舍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刚才碰见祁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状态,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全部都是下意识的,下意识的排斥以及惊讶,还有对来自那段回忆深深的恐惧。

在见到祁漉之前,她一直跟自己说,放下吧白鱼,不要再去抓着以前的事儿不放,祁漉没有义务救她,至于那一句句的“我喜欢你”就权当做是一场风,一场梦,吹过了,梦也该醒了。

白鱼用手捂住了脸,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

难道你还不长记性吗?难道你要心软原谅他吗?

不,白鱼。

祁漉就是个小孩儿,他说的喜欢能有多真?又能维持多长的时间?他当时说那么喜欢你,说离了你就活不了,不也就是说着玩玩的?你不要信他,不要信他,白鱼,不要信他!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宿舍内响起,白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她眼眶红红的,怔怔的看着半空,似乎又陷入了某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海。

 

之后的半个月,白鱼忙得像个陀螺,简直要飞起,她总是闲不住地问李黎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李黎说没有的时候,她就自己找地方抓鬼玩儿,要不然就是跟着夏暖去做调查。

她有意地用别的事情将自己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团沾着湿气的记忆钻了空子,那团记忆,被封上了“祁漉”两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祁漉没有再来找过她,那天在梧桐树下的遇见,似乎只是太阳太大了,她不小心做的一场梦。

白鱼有些嘲讽地笑了下,看啊白鱼,你还想着他会不会真的改了?会不会真的喜欢你了?可是人家不过是刚回来了,想到你就来找你一次,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逍遥呢,又怎么回来找你?

白鱼皱着眉将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拿着资料推门离开。

她吃不得苦,以前喝咖啡也总是喝甜的摩卡,但是和李黎待久了,现在也该喝了不加糖的美式,虽然她还是觉得美式苦的像是中药,但是却再也没有买过一杯加奶油的摩卡。

她就好像是决心了要跟过去的一切告别,连带着以前的所有小习惯,都用刀利索地一一斩断,从那数不清的牵扯细丝间,脱蛹而出一个崭新的自己。

 

b座的暖气总是开得很足,但是进去推开实验室的门,气温又骤然降下,白鱼浑身抖了下,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在李黎手边,“师兄。”

“嗯。”李黎带着护目镜,正记着最后一组数据,“先放那边儿吧,我待会喝。”

白鱼拿过咖啡,“哦。”

李黎,“你去把最后剩余的那批小白鼠全处死。”

白鱼走到关着小白鼠的长方形笼子旁,蹲下,掀开,“这次怎么多拿这么多?”

李黎笑了下,“没控制好量,反正拿出来了也不能再还回去,你处理一下吧。”

白鱼用手掂出一个,“嗯。”

李黎,“小心点手,有事儿叫我。”

说完后,实验室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待白鱼全部处理完那批小白鼠的时候,窗外的天都黑了,远处的天线向上,像是有人泼了一碗橙色的颜料。

李黎揉了下脖子,洗了洗手,摘下护目镜,走到白鱼旁边拿起咖啡,喝了好大一口。

白鱼闻声抬起了头,“师兄,咖啡凉了吧,别喝了,会拉肚子的。”

李黎笑了下,“没事儿,你帮我捎咖啡,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白鱼下意识地就想回绝,可是想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李黎对她一直都很好,这段时间也是明里暗里的照顾,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人说声谢谢,“师兄要请我吃什么?”

李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揣在裤子兜里,想了一会儿道,“烤鱼怎么样?听说新开了家店,挺好吃的。”

白鱼,“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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