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鲤

漾日(四十九)

两个人收拾完实验室,交还完动物尸体,并肩从b座走出。李黎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如果他想跟你聊的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还时不时说出两句俏皮话,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

白鱼觉得两个人还没聊多久,就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李黎的手机响了,他对白鱼说了声抱歉,走到角落接起。

晚上的风已经有些凉了,白鱼缩了下脖子,鼻子冻得发酸。

大约一分多钟过后,李黎跑到她面前,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啊,主任突然打电话让我把昨天整好的报告给他送过去,我可能得先回实验室一趟,要不你先去店里等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白鱼“啊”了下,本想说那要不就别吃了,可是看李黎焦急的样子,她话就又说不出来,“……那你发给我吧,我在店里等你。”

李黎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爽朗地笑了下,“我马上回来。”

 

李黎不知道的是,白鱼……是个路痴。

 

白鱼开了导航,用手捧着手机饶了好久,越转越迷糊,还把自己给转生气了,发泄地踢了旁边的石狮子一脚,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突然,后面传来了一声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白鱼皱了下眉。

有人跟着她。

那人显然没想到白鱼会突然停下,所以猝不及防地向前走了一步,意识到了又往后撤,不成想还是被白鱼听见了。

白鱼静静地站了两秒,而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向前走去。

这里的小巷子其实她很熟,和槐街的构造差不多,但是对于不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就跟个小迷宫一样,所以祁漉跟在她后面弯弯绕绕了没多久,就成功地把人跟丢了,他疑惑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堵墙,心里想道没错啊,就是跟着白鱼拐进来的,人呢?

突然,一股极大的力气扭住了祁漉的手腕,那人用脚一踹他的膝盖,祁漉条件反射地就想回手,但又想到会不会是白鱼?可别把人伤到了。

这一犹豫间,祁漉已经被抵着压到了墙上,那人一手压着他的命脉,一手点开手机手电筒,直往他脸上照,待片刻的强光眩晕过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清了对方。

白鱼气笑了,“怎么是你?”

她松开别着祁漉的手,将手电筒关掉,“你跟着我干嘛?”

祁漉吸了吸鼻子,虽然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白鱼的脸色,但似乎听白鱼的语气,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于是他抓住机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祁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强烈的灯光打断了。

李黎用手电筒照在白鱼和祁漉之间,“白鱼。”

祁漉一听这声音就冒气,“怎么又是你!”

两次了!从他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了,他就和白鱼搭上过两次话,还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搅合了!这人是不是就是专门来坏他好事的!

白鱼有些惊讶,“师兄,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黎看了祁漉一眼,而后移开目光,“我去店里的时候没见你,就想你可能迷路了,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白鱼一看电话,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她有些歉意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师兄,我手机长年静音的。”

师兄?!师大爷的兄!祁漉在心底愤愤不平地一边骂,一边用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李黎就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从刚才就一直把祁漉当做空气,“没事,不用说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预约位置了。”

白鱼,“好。”

“等等,白鱼……我……”在白鱼和祁漉擦肩而过的时候,祁漉抓住了她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白鱼的语气淡淡的,“可我不想听,而且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祁漉,“我保证!我说很快的,三分钟!不!只要一分钟就行了!”

他拽着白鱼不肯放手,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垂着耳朵的狗狗,“白鱼。”

白鱼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若是不答应,祁漉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于是便对着李黎说道,“师兄,要不你先去,我等会儿就到。”

李黎越过她看了祁漉一眼,而后慢慢地收回目光,笑容温和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祁漉,“一分钟而已。”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莫名地就是有些挑衅的味道。

祁漉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白鱼在场,估计他直接上去就是两拳。

白鱼已经率先离开,于是祁漉就像个小狗狗跟在她后面走,只是路过李黎时,还是气不顺地用肩撞了一下李黎,其实祁漉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不知怎么的,李黎竟一下摔在了地上。

白鱼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祁漉!你干什么!”

祁漉,“我……我没撞他,是他自己……”

白鱼蹲下来扶李黎起来,听到后气得抬头大吼道,“难不成人家自己站的好好的,还能摔跤不成?”

“算了,白鱼。”李黎善解人意地用手握了下白鱼的手背,脸上带着宽宏大度的微笑,“我没什么事儿,你们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快点去吧。”

 

祁漉被这一遭弄得气格外不顺,就像是一个充满了起的气球,马上就要炸了,却又堪堪处于那个临界值,得不到解脱。

白鱼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后,白鱼皱着眉说道,“一分钟。”

祁漉有些慌地抬头看她,“我……”

他现在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对视了半分钟后,白鱼被他不设防的眼神盯得越来越心软,于是避开了对视,“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

“你别走。”祁漉拽住了她的手腕,视线落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你……过得好吗?”

白鱼的心脏顿时就像被打了一重拳,打得她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呼吸,片刻后,她才咽了口口水,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下,“很好。”

祁漉,“可是你瘦了。”

他垂眸盯着那一小截手腕,他想之前虽然白鱼也不胖,但总归来讲没有瘦到这种地步,瘦到他一只手握着的时候,连点实物感都没有。

白鱼被那句“瘦了”钉在了原地,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信他,一边又不可抑制地酸了鼻腔。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为什么要在推开她后再来告诉她,其实他放不下她,他爱她……为什么啊?

不远处的天空,倏然开始放烟花,砰砰砰的几声,照亮了一小方的天空。

烟花的光映在祁漉的身后,让白鱼有片刻的恍然,好像初遇祁漉时那个放着烟花的晚上,已经是她上辈子做的一场梦,她后知后觉地被祁漉拉进了怀里抱着。

祁漉抱着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抒发口,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白鱼,我知道你怨我,你生我气,但你得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啊,你给我个机会,我才能对你好,才能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白鱼,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我已经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对一个人好了。”

“你再看看我,看看我,如果我再惹你伤心,你再一脚把我踹开也不迟啊。”

片刻后,白鱼轻声道,“你病好了?”

祁漉没想到她会真的理他,闻后眼睛一亮,握着白鱼的肩头道,“好了,全好了,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再信我一次行不行?”

白鱼舌尖苦涩,她笑了下,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好了就好。”

祁漉的心却骤然沉了下来。

好了就好?

为什么白鱼是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是这样一切都要结束的语气?

白鱼微垂下目光,因为抖动,所以泪瞬间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好了就好。”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好像眼里有什么东西化掉了。

她笑着看向祁漉,开口道,“祁漉,你不需要补偿我,真的,我不怨你了,也不恨你,就这样吧,我们都会有各自新的生活。”

祁漉心一急,声音都抖了,“白鱼……”

现在他才意识到,比起白鱼亲口说原谅他,他居然更想白鱼对着他发脾气,骂他,打他,怎么样都好,都比现在这个好像要变成一团雾的白鱼要好。

他用力地想要抓住她,却发现,无论他抓得多么紧,都控制不住这团雾从他的指缝间溜走,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最后张开来看的手心,只剩下自己深可见骨的四个指甲印。

白鱼走了。

白鱼不要他了。

白鱼真的不要他了。

祁漉鼻腔一酸,喉咙却像堵了块石头,伸手去够,却只能碰到白鱼转身离开时的衣角,衣料摩擦手指的感觉痒痒的一直传到心口,像是溃烂的伤口终于迎来了致命一击,咕咕向外冒着温润的血。

他狼狈至极的站在那个路灯下。

反复溃烂的伤口血流尽了被挖出,只剩下一层空壳包裹的心,里面尽是凉飕飕的穿堂风。

 

自这天后,祁漉再也没有去找过白鱼,他整个人变得颓废起来,就跟古代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似的,一天到晚的不出门,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祁老爷子看见他这副孬样就来气,于是便拿着鱼竿去南海钓鱼去了,眼不见为净。

陆骁知来找过他几次,连骑摩托都被祁漉一口气否决掉了,他深觉自家兄弟这次好像是真栽了个跟头,总归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于是开口道,“要不我去帮你找白鱼说说?”

祁漉一听“白鱼”两个字,眼睛倏地亮了下,但片刻后又垂下眼睛,下巴垫在胳膊上,“去找她干嘛呢?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她跟别人好了。”

陆骁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一口是吃了几个林黛玉啊?”

他摇着祁漉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走走走,喝酒去,不就是个女的吗?这个不行咱就换一个呗,非她不可啊。”

祁漉甩开他,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陆骁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他两秒,而后叹了口气,“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祁漉不理他,他蒙在一片黑暗里,听见脚步声的远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他眨巴了下眼,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鼻腔慢慢的酸了。

被子蒙着头,空气不流畅,没一会儿耳朵就烫的吓人。

祁漉打开手机,盯着通讯录里“白鱼”两个字看了好久,手指犹豫地摁在通话键上,盯到眼睛发酸,他都没能摁下去,最后负气地将手机掷到地上,躺在床上,干巴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同一时间,b座实验楼。

白鱼正忙着做细菌的培养试验,但是因为手笨,已经弄糟了好几个培养皿,现在正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拿着滴管做纹路,突然实验室的门打开,一声亮堂的“白鱼”让她的手一抖。

她叹了口气,将培养皿扔掉,又废一个。

“白鱼!”

鹿露皎冲到她面前,一手扯过她的胳膊,大声叫嚷道,“你都跟祁漉说什么了?”

白鱼想挣开鹿露皎,但鹿露皎的力气居然出奇的大,于是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来找我干什么?”

鹿露皎冷笑一声,猛推她一下,白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推到了桌子角,手被针头划了好大一道。

“你装什么无辜?”鹿露皎瞪大眼睛,气得颤抖,“如果不是你跟祁漉说了什么,那他为什么回来了不找我反而来找你?为什么我跟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去他家他也不见我?你说啊!肯定是你背着我跟他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么贱啊,祁漉不喜欢你,你还这么倒贴着黏他,你都没点自尊心吗?”

你都没点自尊心吗?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打在白鱼头上,将她连日浑浑噩噩的状态彻底打散,她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手心伤口的疼痛。

鹿露皎上前一步警告道,“我告诉你,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敢缠着祁漉,我就……”

“你就怎么样?”白鱼抬起眼睛,又冷又淡的目光落到鹿露皎身上。

鹿露皎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什……什么?”

白鱼,“我跟祁漉再见面的话,你能怎么样?你一直说祁漉喜欢你,但其实连你自己也不信吧?如果真的相信的话,又干嘛来找我呢?”

鹿露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尖叫道,“他当然喜欢我!他不喜欢我,当年怎么会救我呢?该醒醒的人是你!他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那场车祸一直都是悬在白鱼心头的一把刀,闻此当即脸色就白了一度,她淡淡地开口道,“是啊,他都愿意那样救你了,应该……很喜欢你才对吧,嗯?但现在怎么连见你都不愿意见你了,反而对我死缠烂打呢?”

白鱼粲然一笑,脸上尽是明媚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捅人心窝子的话,“其实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喜欢你,对吧?”

鹿露皎咬碎了牙,目光恨到了极致,“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如果你一直不醒的话该多好,你就该死!你为什么要醒,你就该被那辆车撞死!”她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到不能自控,面目狰狞地用哀怨的目光盯着白鱼,放声吼道,“那辆车怎么就没把你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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